洛阳的秋,来得比北境晚些,却带着更刺骨的凉。
司马炎坐在太极殿的龙椅上,指尖反复摩挲着案几上的奏折,指腹被粗糙的竹纸磨得发红。奏折堆得像座小山,最上面的两封,一封来自北境监军司马衷,说柳林与慕容朵兰“勾结疑云难辨”,另一封则来自雍州刺史,急报“关中世家私藏甲兵,蠢蠢欲动”。殿内烛火摇曳,映得他鬓角的白发格外刺眼。
“陛下,世家那边又有动静了。”太尉王浑躬身站在殿中,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琅琊王氏、太原王氏、清河崔氏,三族子弟昨日在洛阳城外密会,据说……是在商议‘清君侧’。”
“清君侧?”司马炎猛地拍案,龙椅扶手被震得嗡嗡作响,“他们清的是哪个君侧?是朕,还是朕身边的人?”他胸口起伏,一口气没上来,剧烈地咳嗽起来。太监连忙上前抚背,却被他一把推开。
这些年,司马氏靠世家支持才坐稳江山,可如今世家势力膨胀,早已尾大不掉。关中世家私囤粮草,江东世家掌控漕运,连洛阳城里的官员,半数都与世家沾亲带故。他想削藩,先动了北境柳林,可柳林没动成,世家倒先炸了锅——他们怕的不是柳林,是削藩的刀终有一天会落到自己头上。
“陛下,当务之急是稳住世家。”王浑压低声音,“北境苦寒,柳林驻守十年,根基已深,慕容朵兰不过是癣疥之疾。不如……暂时撤回北境的修炼者大军,让柳林全权负责北境防务,我们也好集中力量应对世家。”
司马炎闭着眼,沉默了许久。他知道王浑说得对,可让柳林独掌北境兵权,无异于养虎为患。可眼下,世家逼宫在即,他没有选择。“传旨,”他声音沙哑,带着一丝疲惫,“撤回北境所有修炼者大军,令镇北王柳林总督北境军政,务必守住凉州、北狄一线,抵御慕容朵兰与西域势力。守得住,加官进爵,封万户侯;守不住,满门抄斩。”
圣旨快马加鞭送往北境时,柳林正在凉州城的城楼上,看着西域商队缓缓入关。
商队领头的是个高鼻深目的西域人,身着织金长袍,腰间挂着镶嵌宝石的弯刀,见了柳林,立刻翻身下马,用生硬的晋语行礼:“镇北王殿下,我家汗王托我送来薄礼,愿与殿下共分北境。”他身后的奴隶抬着数十个木箱,打开一看,里面全是西域的翡翠、玛瑙,还有几匹罕见的汗血宝马。
柳林没看那些宝物,目光落在商队末尾的几个“奴隶”身上——他们身形挺拔,腰间鼓鼓囊囊,显然藏着兵器。西域异族早对凉州垂涎三尺,如今见晋朝内乱,便想趁机插足,这倒是在他意料之中。
“回去告诉你家汗王,”柳林声音平淡,“想分北境,先帮我解决慕容朵兰。”西域使者眼中闪过一丝惊喜,连忙应道:“殿下放心,我家汗王已派三千骑兵,三日后便到黑石城外围。”
使者走后,亲信低声问:“王爷,真要和西域人合作?他们野心不小。”柳林冷笑一声:“合作?不过是互相利用。等我稳住北境,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他们。”他抬手望向洛阳方向,眼底闪过一丝期待——司马炎的圣旨,也该到了。
果然,午后时分,传旨太监便带着圣旨冲进了凉州城。柳林率领众将领在城门口接旨,太监展开圣旨,尖细的声音在城门口回荡:“……令镇北王柳林总督北境军政,撤回修炼者大军……守不住,满门抄斩……”
众将领听到“满门抄斩”时,纷纷脸色发白,唯有柳林,在低头接旨的瞬间,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。他等这一天,等了整整三年。从留慕容朵兰性命,到故意败给她,再到借西域势力制造威胁,每一步都是为了让司马炎明白——北境离了他柳林,不行。
“臣,接旨。”柳林声音洪亮,带着一丝“感激涕零”,额头重重磕在地上,却在没人看见的角度,嘴角微微上扬。起身时,他故意装作踉跄,扶着亲信的手,低声说:“快,备酒,我要‘庆祝’一下。”
当晚,镇北王府摆了庆功酒,却没有一丝喜庆气氛。将领们坐立不安,频频看向主位上的柳林。柳林一杯接一杯地喝酒,玄色王袍上沾了酒渍,却毫不在意。
“王爷,朝廷撤回修炼者大军,西域人又掺进来,慕容朵兰那边……”一名将领忍不住开口。柳林放下酒杯,眼神骤然变冷:“慕容朵兰?她现在连棋子都算不上了。”他拿起桌上的北境地形图,手指在黑石城和西域边境之间划了一道线,“传我命令,明日起,收缩防线,放弃北狄中部三座城镇,集中兵力驻守凉州和北狄西部。”
将领们愣住了:“王爷,那三座城镇是我们好不容易‘让’给慕容朵兰的,怎么说放弃就放弃?”柳林冷笑:“以前留着她,是给司马氏看;现在司马氏靠我了,她的用处也该变变了。”他指尖点在黑石城上,“让她守着那三座城,正好挡在我们和西域人之间。西域人想打凉州,先得过她这关;她想扩张,西域人也不会容她。我们坐山观虎斗,岂不是更好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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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将领恍然大悟,纷纷起身行礼:“王爷英明!”柳林没说话,只是拿起酒杯,对着洛阳方向遥遥一敬,随即一饮而尽。酒液辛辣,却浇不灭他心中的野心——北境,从今天起,就是他柳林的天下了。
而此时的黑石城,慕容朵兰正看着手中的情报,脸色铁青。
情报是青禾从凉州打探来的,上面写着:晋朝撤回北境修炼者大军,柳林总督北境军政,西域异族派三千骑兵逼近黑石城。“柳林这是把我推到火坑里了!”慕容朵兰猛地将情报摔在桌上,茶水溅了一身,她却浑然不觉。
秦苍站在一旁,眉头紧锁:“公主,西域人素来残暴,他们的骑兵战力极强,我们刚丢了中部三座城镇,兵力不足八千,根本挡不住。不如……向柳林低头?”
“低头?”慕容朵兰抬起头,眼底满是血丝,“我父亲的仇还没报,我怎么能低头?”她走到祭坛前,看着休眠的血肉怪物——自从上次被柳林重伤后,它就一直沉睡,身上的伤口虽已愈合,却再也没有之前的狂暴气息。她伸手抚摸着怪物的皮肤,冰冷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。
“西域人要的是凉州,不是黑石城。”慕容朵兰突然说,“柳林想让我们和西域人两败俱伤,我们偏不如他意。”她转身对秦苍说:“传我命令,放弃黑石城外围防线,全军退守黑石城,加固城墙,准备守城器械。另外,派使者去西域军营,就说我愿与他们‘谈谈’。”
秦苍一惊:“公主,西域人不可信!”慕容朵兰摇头:“我知道他们不可信,但柳林更不可信。眼下,我们只能借西域人的力量,牵制柳林。”
三日后,西域骑兵抵达黑石城外围。领头的是西域汗王的弟弟,名叫阿古拉,是个满脸胡须的壮汉,见到慕容朵兰派来的使者,直接一刀劈在案几上:“慕容朵兰想谈?让她亲自来见我!”
使者吓得浑身发抖,却还是硬着头皮说:“我家公主说了,若王子肯退兵三十里,她便亲自前往贵营谈判。”阿古拉眼珠一转,他知道柳林在背后坐山观虎斗,若能拉拢慕容朵兰,说不定能先拿下黑石城,再图凉州。“好,我退兵三十里,让她明日来。”
慕容朵兰接到消息时,正在擦拭父亲留下的佩剑。剑鞘上的狼纹早已磨损,却依旧锋利。青禾看着她,眼眶发红:“公主,你不能去,西域人肯定没安好心。”慕容朵兰抚摸着剑鞘,眼底闪过一丝决绝:“我必须去。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