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全部赌注押在一个显然已经惊弓之鸟、并且极有可能早已身处境外的目标上,这与其说是侦查策略,不如说是一场政治秀,是为了在季度报告上写下“已采取国际协作”的漂亮辞藻。
还在继续他那充满官僚气息的布道:“。。。。我们必须遵循清晰的侦办路径,先易后难,先抓住主线。赌场是他们活动的重要节点,阿龙是连接司汤达这类底层执行者的关键环节。撬开这个环节,才能顺藤摸瓜。。。。。。”
他坐直了身体,硬币“啪”地一声按在桌面上,像是一种提醒。
“组长,”卡尔顿开口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出于专业的探讨,“我同意阿龙的重要性。但是,我觉得,咱们是不是也该分点人手,盯着另一头?”
邓斯特伍德的话头被打断,略显不悦地推了推金丝边眼镜,看向卡尔顿,“另一头?卡尔顿探长,你指什么?”
“钱。”卡尔顿言简意赅,他站起身,走到白板前,粗糙的手指直接点在了那个“疑似洗钱网络”和“跨境转移”的标签上,“这十一公斤黄金,不是天上掉下来的。它从哪儿来的?赌场赢的?黑市收的?还是通过更文明的渠道洗过来的?它的最终目的地是哪儿?仅仅是换成现金,还是说。。。。。有更复杂的流向?”
“阿龙负责的是物的流动,但肯定有一条并行的、甚至更重要的钱的流动线路。这条线,往往比人的线路更稳定,留下的痕迹也可能更多。如果我们能摸清这条路径,或许不仅能找到阿龙,还能触及到真正控制这一切的。。。。老板们。”
他环视一圈,目光扫过几个年轻探员茫然或事不关己的脸,最后落在邓斯特伍德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,“我的意思是,是不是可以查查近期大额的、可疑的资金流动,特别是和东亚、尤其是特定地区有关的。”
“还有,那些专门帮人处理贵重物品的二手店、珠宝行,甚至是一些看似合法的进出口公司、咨询公司?现在只让哈里森那个刚进警队没几天的小菜坤去查这条线,是不是单薄了些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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邓斯特伍德皱了皱眉,激光笔的红点熄灭了,他看向卡尔顿,脸上露出那种卡尔顿最厌恶的、混合着宽容与优越感的笑容,“卡尔顿探长,你的想法很有建设性。”
“但是,金融调查需要协调FIU(金融情报机构),需要大量的数据分析,周期长,见效慢。而且,这类跨境资金流动极其隐蔽,往往依托于复杂的贸易背景,调查难度极大。”
“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尽快取得实质性进展,抓捕关键嫌疑人,向上面展示我们的效率和决心。追查阿龙,是目前最直接、最明确的路径。”
“最直接的路径,未必是通往核心的路径。”卡尔顿感到一阵无力,他知道邓斯特伍德口中的“实质性进展”和“决心”意味着什么,那意味着头条新闻,意味着上司的嘉许,意味着漂亮的破案率统计,而非真正铲除一个可能盘根错节的犯罪网络。
“我们现在做的,像是在已经被惊扰的蚁穴洞口,只盯着几只跑出来的工蚁,却不去挖掘深藏在下面的蚁后。”
“你的比喻很生动,探长。”邓斯特伍德的语气冷了下来,“但我们的职责是依据现有证据和线索,采取最有效的行动。哈里森虽然年轻,但却是UCL的警务学硕士,专攻金融犯罪的高材生,你要对年轻人有信心。”
“OK,此事不必再议,各部门按照既定方案执行。散会。”
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,与会者们带着各自的心思起身离开。
卡尔顿僵在原地,看着邓斯特伍德收拾文件,迈着那种仿佛测量好的步伐离开会议室的背影,那挺括的西装勾勒出的是一种与这个污浊现实格格不入的“正确”。
感觉胸口堵着一团湿冷的卫生纸。
特么的,这狗娘养的小白脸,就是特么来镀金的!
脑子里除了流程和报表,还能装点别的吗?人都跑没影了,还盯着那条明线?
刚要迈步再追上去,手下的探员安德森一把拉住卡尔顿,低声道,“头儿,算了,算了。。。。。。。邓斯特伍德组长,毕竟是从总部下来的,可能,有他的通盘考虑。”
“通盘考虑个屁!”卡尔顿从牙缝里挤出几声冷笑,“他就是个穿着西装的办公室盆栽!指望他破案?还不如指望那帮动物园的老爷们突然良心发现!谢特!!”
“阿龙?现在就算把印着他照片的通告贴满全欧洲所有的小便池上面,我们也抓不到他的一根毛!妈惹法克儿谢特!”
“他特么早就跑了,而我们,我们就只能在这里,陪着这个警局七月份挂历模特,玩这场过家家的猫捉蟑螂的游戏!桑奥夫碧池!!”
他越说越激动,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,积压已久的不满和对案件走向的忧虑,在这一刻化作了对官鸟体系的刻骨嘲讽。
安德森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四周,幸好人都走光了。
就在这时,卡尔顿办公桌上那部老旧的灰色座机,突兀地、执拗地响了起来。刺耳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怒斥,也打破了房间里弥漫的负面情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