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时间,办公室陷入了另一种形态的喧嚣。键盘敲击声如同密集的雨点,噼啪作响,偶尔夹杂着打印机吞吐纸张的嘎吱声,以及哈里森时而低沉、时而急促的自言自语。
他像一个闯入数字迷宫的寻路者,将那些被卡尔顿几个人搜捡出来的,看似千篇一律的贸易合同、银行流水、发票单据上的关键信息,公司名称、金额、日期、货品描述,逐一提取、编码,输入到他那台忠实运行的电脑中。
屏幕上,复杂的财务分析软件界面不断切换,各种曲线图、柱状图、散点图如同拥有生命般次第绽放又湮灭。
哈里森时而抿嘴沉思,指尖悬在鼠标上方久久不动,时而飞快地拖动滚动条,目光在密密麻麻的数据行间疾速扫掠,时而又调出伦敦金融城通用的反洗钱合规数据库,进行交叉比对。
卡尔顿和安德森没有打扰他。卡尔顿搬了把椅子坐在不远处,就着一杯早已凉透的、色泽深如沥青的咖啡,反复翻阅着司汤达的案卷和之前整理的阿龙活动轨迹报告,试图在字里行间寻找被忽略的蛛丝马迹,烟灰缸里很快堆起了小山。
安德森则负责后勤,沉默地续上咖啡,替换耗尽的打印纸,或是走到窗边,望着楼下街道偶尔划破夜色的车灯,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。
时间在键盘敲击与纸张翻动声中悄然流逝,窗外的伦敦从灯火通明渐次沉寂,最终只剩下零星几盏守夜的光点,如同散落在黑色天鹅绒上的碎钻。
办公室里的空气愈发滞重,只有机器的低鸣和哈里森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提示着时间的流动。
直到凌晨两点,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提示音骤然划破了凝滞的空气。
哈里森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,身体因长时间保持固定姿势而显得有些僵硬,但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迸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。
“妈惹法克,找到了!”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劈了音,指着屏幕上刚刚生成的一张异常复杂的资金流向图谱,“就在这里!这个循环,这个该死的、特么的完美的闭环!”
“探长,你看这几笔。”他放大屏幕上的一个复杂网状图,其中几条线连接着以太公司和几个标注为“BVIGlobalHoldings”、“CyprusPrecisionComponentsLtd”的节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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卡尔顿和安德森立刻围拢过去。屏幕上,几条代表着资金流动的彩色线条,从几个标注着离岸公司代号的节点出发,蜿蜒穿梭,最终又诡异地汇合、注入到一个核心节点,正是以太解决方案有限公司。
这些线条并非单向流动,而是在几个特定的空壳公司之间形成了数个微小的、但频率稳定的循环。
“这是特娘滴什么玩意儿?”卡尔顿眉头紧锁,盯着那如同儿童涂鸦般的循环图案。
“这是基于他们提供的合同和银行流水构建的支付网络。表面看,是正常的服务费和采购款。但是,”
哈里森切换到一个数据比对界面,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百分比,“我用模型核对了他们同期的实际项目进度报告、人员成本分摊以及行业标准的软硬件采购成本曲线。。。。。。”
他指着几个被标红的异常数值,“模型显示,这几笔支付给BVI公司的款项,与其声称的项目阶段和采购内容严重不匹配。支付时间点突兀,金额超出了合理溢价范围,更关键的是。。。。。”
哈里森调出一个深层的财务分析结果,兴奋的说道,“模型回溯了这些资金进入以太公司后的二次流转。发现其中有相当一部分,在极短时间内,又以咨询服务费、软件特许权使用费’等名目,支付给了另外两家注册地在卢森堡和新加坡的空壳公司。而这两家公司,”
敲击几下键盘,调出另一份国际协作的模糊资料,“与之前我们监控的几个东南亚地下银行的清洗节点,存在间接但可追溯的关联。”
他转向卡尔顿,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冷光,语气带着技术专家特有的冷静与确信,“这构成了一个典型的贸易洗钱嫌疑模式。”
“利用虚增的贸易合同金额,将非法资金伪装成合法营业收入注入目标公司,再通过支付虚假的海外服务费或采购款,将钱转移到境外,完成‘净化’。以太公司在这里扮演的角色,很可能就是那个关键的注入和中转池。”
卡尔顿盯着屏幕上那些交错循环的线条和冰冷的数据,感觉像是听了一段天书。那些“镜像流动”、“闭环结构”、“公允价值偏离”的术语在他脑子里打架,他努力想抓住核心,却只觉得一团模糊。
“高材生,你能不能说点儿我们这几个猴类能听懂的语言?”
“。。。。。。”
哈里森无奈的挠挠头,努力让自己的解释听起来简单易懂且清晰,他用鼠标高亮出其中一个最典型的循环,“这么说吧,看这段模型分析的结果。。。。。资金从大陆,流动到红空的A公司,以技术咨询费名义支付给以太,以太随后以采购特种电脑硬件的名义,支付给塞浦路斯的B公司,而B公司又在极短时间内,通过一笔虚构的市场推广服务费,将几乎等额的资金返还给A公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