虺天姥在水底游动,这沉重的黯池之水,每一滴都是他们苦心熬练,历经岁月,贮久弥香。有助于温养道身,催化道质。于他们两个的道途都有利。
每一次游过黯池,都不免咀嚼过往点滴。
鳞开鳞合如饮水,她的声音也静水流深:“我理解,我理解你,良逢。因为我们怀着同样的心情。”
“可我想到更多,我不免想到。我们有孩子,我们的孩子还有孩子,子子孙孙不能计。诚然我们对子嗣都很淡漠,长期以来眼中只有道途和彼此。但近来我还是想到他们——他们以后会怎样?”
她问:“如我们来时一般艰难吗?抑或稍好一些?还是说,他们没有以后了呢?”
鸩良逢没有说话。这一刻他们隔水对视,如隔天涯。但彼此共处黯池,共享道途与未来,亦不能更亲近。
虺天姥的声音说:“所谓天妖举为法坛,妖皇身开混沌,那一切都已经太遥远。”
“我一度觉得那只是传说——”
“倘若不是执掌黯渊后,我开始直面人族的兵锋。”
“我不是说现世人族的兵锋有多么可怕。而是说——只有真正体会到那种压迫感,才明白要赢得这些喘息的机会,都需要付出什么。”
“才明白他们付出了什么。”
“那不是轻飘飘的传说而已。”
“我从来没有什么仇恨观念,不会被道德约束,除了你之外,不在意身边或者身后都有谁。”
“什么远古天庭,蜈岭血战,我只当故事来听。”
“可羽祯舍路开神霄,柴胤放花弃超脱,都是当代发生的事情……鼠独秋正战死在你我的眼前。”
“鼠独秋啊,在地沟里喝泥水的那个,我常常跟你笑话的那一个——没点天尊样子,但正是他,撕下了人族的伤口,埋葬了吕延度,叫蝉惊梦看到机会。”
“是的那未必是机会。”
“妖族的处境你明白我也明白。”
“苦笼派究竟是最聪明的那群妖族,还是最懦弱的,到今天我也说不清楚。剿灭他们的时候,麒观应说这是一群懦夫,而那时我想——他们连死亡都不怕,他们恐惧的究竟是什么?”
“我不是多么有牺牲精神,我的残忍卑劣无情你都深知……只是我现在明白,团结是唯一的办法。”
“我说的办法,不是我怎样保护你,你怎样保护我。”
“而是如我们这样的存在,如我们的后代子孙,如何生存,如何能够避免今天这样的难题,如何脱出笼中——”
巨蟒游出水面,变成了纤长的小蛇。顺着赤喙一路上攀,最后绕到了鸩鸟的长颈,如藤蔓缠在大树上,他们亲密纠缠,彼此无分。
“或许永远不能脱出。”
蝮蛇吐信而呢喃:“我已不知所言。但是良逢,你能明白我吗?”
鸩鸟垂下赤眸:“我始终觉得活着是最重要的事情。”
最后他轻轻触碰那圈碧鳞:“但我会跟着你选。”
漫长岁月里的共存,让他们建立了超越所有的亲密关系。灵魂的亲密纠缠、彼此依偎,都通过【黯池】发生。反应到绝巅战场,也不过是动念之间。
压在弘吾都督刀光下、已见去意的两尊天妖,赫然暴起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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