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乐明白马主任的暗示,其实让自己选学术还是行政线路,根本原因还是在于燕大开始的号称“癸未维新”的人事制度改革。
塔下湖里的鸭子终年悠游,湖面无痕,映衬着过往几十年里,老教授们捧着铁饭碗安稳生涯的倒影。
可这场变动一开始,就如惊雷一炸,湖面骤然漾碎,涟漪像愁纹一样四下里蔓延开来。
一套直指“铁饭碗”和“近亲繁殖”组合拳,打得园子里是鸡飞狗跳猫又叫,热闹非凡。
其中大招名曰“预聘—长聘”,听着挺学术,实则江湖新规矩,新来的讲师、副教授,统统先签名为定期合同的“生死状”。
约定,讲师最多给你六年两搏,副教授文科十二年四搏、理科九年三搏,而目标就一个,晋升。
如果升不上去,抱歉,一句非升即走,从此江湖路远。
年轻教师们掐指一算,每天工作16小时可能也跑不过沙漏流速,顿感眼前一黑,手里在餐补之后,比学生们都便宜了一块三毛五的鸡腿饭都没了滋味。
大招属于一招毙命的究极奥义,但配套的QWE的基础技能,亦能杀人。
流动制与末尾淘汰,嘴上说是流动,但第一稿白纸黑字写着讲师要砍掉三分之一,副教授四分之一,在一些老人眼里,这哪是流动,简直是泄洪。
学科更惨,全国评比,你要是连个C+都混不上的,好意思挂着燕大的招牌到处招摇撞骗?整个单位可能被一锅端,管你是教授还是小兵,饭碗说没就没。
至于引狼入室与清理门户,招聘大门对外敞开,尤其欢迎漂洋过海而来的大小海龟,至于自家培养的土鳖博士,原则上是车轮放平,不留活口,本院的应届生一个不留。
于是有人痛心疾首高呼,“辛辛苦苦培养大的白菜,这是连盆儿都扔了?”
有人支持的则摇旗,“这是给鱼塘里塞进去鲶鱼,避免学术上出现近亲繁殖的小唐人儿,师门三代把持一个专业,变成自留地。”
而分门别类,就是把原本都归为教师的劈成两半,一曰,教学科研型,基本技能就是既要能讲又要能写,一曰专任教学型,就是老老实实专心讲课。遂有人私下里嘀咕,这是准备要把只会讲课的老黄牛们单独圈养,之后再寻个机会来个一锅烩。
可这些,都不如文件里的一句隐语更砂仁猪心,自2004年开始,除部分行政、技术岗位之外的教学岗位,逐步取消事业编制。
看看,这下连想混个编制,等过春节去老丈人家酒桌坐主桌的机会都没了。
一时间,反对派火力全开。
“这是专捏软柿子!我们就是那三分之一和四分之一的代价。”
“这哪是改革?这是要阉割!文脉危矣!”
更有文科大佬,拍案而起,“新规说当教授最好能用外语讲课?没留过洋的就不配?按我这脾气,立马走人!走的是我,亏的是北大!”
支持派也嗓门洪亮。
“不改革,5年没事,10年后呢?世界一流不是梦话!改革有成本,咱认了!”
“早该打破铁饭碗了!工人能下岗,教授为啥不能?计划经济的最后堡垒必须攻破!”